穿膛烟

我在这里杀了十年爱人

不知所云艾利酱:


一位伟大的悲剧演员,他并非是要表演悲惨的故事给观众欣赏,也并非是要迎合剧本中的悲惨,而是让自己成为了悲惨;他不为悲剧服务,他不是这出悲剧里的某个部分,但悲剧是他灵魂外显的骨架。

  在观看这场话剧的中场休息时段,利维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混乱而激动地写下这段话。这是新的剧本、新的演员,但故事仍是帕拉迪人都耳熟能详的传说。英雄少年在拯救的途中却化身他人的噩梦,埋骨树下——非常典型的悲剧传说。

  传说里的少年哪怕在得知了友人因他而死后也没有停歇地一意孤行,这一直是困扰着利维的一点。“他才十九岁,多少也会在失去重要的人的时候痛苦动摇吧?”利维总是这样想。

  中场休息很快在他的胡思乱想中结束,剧院的灯光再次暗下来,观众的注意力回到了舞台上。

  这一幕是少年的独白。少年的扮演者——“不,他现在就是少年本身”,利维纠正了自己的心声——从舞台一角踱步到了正中,脚步沉重但毫不拖沓。

  舞台灯光由阴惨的白色逐渐转红,映得台上一片赤色,而坐在首排的利维也被包括进了灯光的渲染范围。宏大的弦乐渐弱,在少年开口前换成了海浪拍打声。他在色与声交织下像是站在一片血海之中,海水由敌人、友人、他自己的血染就。

  “我将要继续前进了,任何人的劝诫和哭求都不能使我停下。但我希望他们来劝诫我、来哭求我。我希望他们因无法忍受分离的痛苦而来求我停下,有他们的痛苦,我所做的事情会更有意义。人为所爱之人痛苦,我——”少年在此停顿,手掌抚上胸口,五指收拢抓皱了衣料。“我是为了人们还能有痛苦的理由而前进。”

  这是在原本的传说中没有的一段自白,而以往版本的话剧中也并无这段台词,应该是新的剧作家对角色有了新的理解。利维的手指也随着台上人的动作而抓住了自己袖口的布料,只是台上那大概是剧本的设计,而台下是不由自主。

  “我使他们痛苦,是因为他们以为我不爱他们。但我要如何展示我的痛苦?”

  少年的双手离开心口,举到他的视线前,十指无目的地开合几下,最终握成了拳头。舞台的鼓风开始运作,他绑在脑后的发丝被吹散了几缕,垂到脸旁晃动着。

  “我的心中承着与它的容量不匹的巨大的痛苦,为何他们不能透过血肉筋骨看到已不堪重负的心?”少年的声音颤抖着,以此质问他的故事中的人们,而台下的观众几乎要以为被质问的是自己。

  海浪声越来越凶狠急促,伴着重新响起的浑厚低音弦乐。利维因坐得靠前而更被慑住心跳,一时他只能在舞台上越来越鲜艳的红色灯光之中捕捉到少年在散乱的头发中时隐时现的面孔,并因此发现对方似乎也在看着他,但他知道少年在戏中,而他在戏外——他只是恰好坐在了少年要看的那个方向上。

  台上的少年踏着定音鼓的节点再次迈步向前,更多声部的乐器汇入,他的每一步都踩在乐和浪搭成的阶梯上。定音鼓每敲响一次,少年向前一步,利维呼吸一次。

  展现在眼前的一切正是利维从第一次听这个传说开始便擅作主张想象着的:人们希望少年停下脚步,少年渴望人们看到他的痛苦,他在一片血海中为了生的希望而背负着死亡。他想要得到什么?

  ——或许是得到谁的认可吧?在催人泪下的乐声中,少年停下脚步,准备念出最后的台词来结束这一幕。利维看到他眶边挂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一滴。

  在不知来处的奇妙冲动和舞台上的一切引起的迷幻之中,利维看到他自己——身着故事中士兵的制服,成为了少年所牵挂的人们中的一个——走上前去,踏入血海,拥抱存在于故事中的少年。他也成为了这出悲剧的一部分。

  利维在恍惚之中不知道自己真的在座位上小幅度地抬起了双臂,而台上的剧情推动着,少年也张开双臂,像是要生出双翼。

  有过在舞台上表演经验的人会知道,其实在台上强烈的灯光效果作用下,台上的表演者并看不清台下的各位观众,舞台边缘之外只有有限的范围内会分到一些灯光,在那之外便是黑暗一片。  

  少年在念出最后一句台词时瞥到勉强能被舞台的光照到的第一排座位,模糊地看到一位前倾着身子的观众,似乎正向着他敞开怀抱。他想要仔细去看,但这一幕结束了,灯光和音乐都被截断,台上和台下陷入了同一片微弱的黑暗。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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